這兩天，一份按有38個紅手印的《訴求書》讓曲靖市沾益區村淘服務中心頗不寧靜。這份《訴求書》的背后站著20余位被清退的村淘合伙人。
訴求書？拉橫幅？農村淘寶究竟怎么了？
一面是不讓做，一面是不想做。2014年在全國范圍出現、2015年進入云南的村淘，經歷快速的跑馬圈地之后，和之前的“香餑餑”相比，被很多村淘合伙人視為“雞肋”。這其中究竟遭遇了什么？
將末端配送由菜鳥物流變成“通達系”，強制銷售的優品中包含空調這樣沾益并不熱銷的商品，賣出一件衣服的代購傭金由之前的10元降至現在的不足1元……種種跡象似乎表明，村淘已進入收割的下半場。
訴求書？拉橫幅？農村淘寶究竟怎么了？
“村淘”簡歷
●2014年9月，阿里巴巴集團在美國上市，之后，2014年10月13日，阿里啟動“千縣萬村”計劃（即“村淘”），宣布三至五年內投資100億元，建立1000個縣級運營中心和10萬個村級服務站。
●阿里所提村淘業務，以電商平臺為基礎，對農民消費者來說是“網貨下鄉”，對城市消費者來說是“農產品進城”。3年以來，阿里“村淘戰略”經歷了從1.0到3.0的業務模式升級。包括1.0的農村代購，2.0的“農村淘寶合伙人”返鄉創業，3.0時代的“村小二”則成為農村的服務者。
●2017年8月22日，阿里巴巴集團副總裁、鄉村事業部總經理王建勛透露，阿里集團對村淘的發展沒有KPI的硬性要求，村淘也沒有短期盈利壓力。振興農村任重道遠，尤其是農產品的上行，幾乎是個世界級難題，即便是日本這樣的農業發達國家，在解決農產品上行上也依然在摸索中。
一份村淘合伙人的《訴求書》
9月4日，曲靖電子商務創業園內的農村淘寶（下文簡稱“村淘”）沾益區服務中心門口來了一群不速之客表達訴求。
當天下午，本報記者趕到事發現場時，整個事態平靜了不少。隨后，記者見到了沾益區一些村淘合伙人，他們給記者提供了一份《云南省沾益區阿里巴巴農村淘寶項目現任意見訴求書》（下文簡稱“《訴求書》”）。該《訴求書》總共有3頁，其中最后一頁尤其醒目，因為上面蓋了38個紅手印。
《訴求書》中對于大家的不滿情緒如此詮釋：“產生矛盾的原因主要是縣小二以不買優品為由清退有潛力的村小二（村淘合伙人）；其二，村小二看不清農村淘寶未來發展的前景，阿里違背初衷，阿里的工作人員以阿里的名義對合伙人制定一些不平等的制度，單方終止合作關系；對于還在合作的村小二私自設定考核制度以及任務，對于無法完成的村小二打壓、威脅、批評。”
訴求書？拉橫幅？農村淘寶究竟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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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訴求書》進一步闡述：“由于縣小二要完成集團對于他們的KPI（主要績效指標）考核，以及集團需要的GMV（總商品交易額）數據，強制要求各村小二在沒有實際消費需求的情況下，盲目集單、拍樣品、囤貨、買優品，造成大量商品積壓，直接導致村小二無資金周轉錯失真實訂單，到處借外債、貸款。”
與此形成反差的是：2015年村淘剛進入沾益時各方的厚望。
據《曲靖日報》2016年3月23日的一篇相關報道講述：沾益區農村淘寶項目自2015年12月9日正式啟動以來，成為云南省農村淘寶項目第三個示范縣。3個月下來，全區村級服務站累計實現網絡下單38548筆，銷售額達1219.02萬元，直接帶動就業100余人。
曲靖市沾益區商務局發布《關于村淘合伙人反映服務站點被關停的情況報告》，該報告表示，9月4日14點30分，沾益區部分農村淘寶村級服務站合伙人（簡稱村小二）到沾益區農村淘寶縣級服務中心門前表達訴求。
沾益區商務局于當天16時及時介入了解情況，9月4日晚就及時與阿里巴巴農村淘寶縣級服務中心負責人及滇東片區負責人聯系處理發生的問題，并針對被關停的村小二進行一對一的面談。下一步，區商務局將繼續加強協調，督促雙方妥善處理此事，以保障沾益區的農村淘寶項目能夠更好地運作和發展。
村淘合伙人：看不到未來
阿里巴巴的農村淘寶項目一度很火，2015年2月3日，云南村淘第一家店落戶大理賓川。隨后，借助阿里強大的影響力和對農村消費、經濟發展影響，很多地方政府積極配合、站臺，甚至撥款支持發展，一些有志于在農村創業的人紛紛響應，從而實現了快速發展。
2016年6月份，30余個村淘網店在曲靖市羅平縣各鄉鎮落戶。“按照規劃，今年年底前在羅平要覆蓋到150多個行政村中的半數。”2016年底負責羅平村淘的相關負責人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說。這樣的快速發展同樣在沾益發生。
沾益區村淘網店數量最多時達到了80余家。據一些沾益村淘合伙人講述：經過快兩年的發展，沾益村淘網店已經招了3批合伙人。到了招聘第三批合伙人時，門檻費提高到了10000元，而之前的兩批門檻費為5000元。
面對突然被踢出局的遭遇，很多村淘合伙人有些手足無措。據一些沾益村淘合伙人講述，每個月沒有按時按量將“優品”銷售完成是主要原因，通常每個月接到的優品任務是5000元，但其中涉及到像空調這樣的大家電，以及一些當地并不常見的品牌生活用品，這些商品在當地的市場需求相當有限。
對于這樣的說法，村淘沾益相關負責人給本報記者的答復是：這是誤解，并沒有要求他們賣當地市場不需要的產品。對于這樣的回復，很多激動的村淘合伙人并不買單。而對于一次性清退了20多位合伙人，這位相關負責人也給予回復：自古就沒有好做的生意，何況村淘是新生事物，沒有模式可以參考，村淘在經營的過程中必然要淘汰一些達不到考核指標的合伙人。
對于這樣的遭遇，當天在現場有的合伙人表示，之前是別人不讓做，現在是不想做。“我是堅決不做了。”一位被清退的沾益村淘合伙人張薇（化名）坦言，現在自己也不想做了，因為看不到未來，自己在這里面的投資簡直就像一個無底洞。
“我是最早一批加入進來的，一直用自己的私房錢進行投資，之前銀行卡上有10萬多一點，但現在只有2萬不到。做村淘快兩年了，沒有回收，只有支出，就像無底洞，不斷地往里面貼錢。”張薇在微信上告訴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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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行渠道沒及時打開，“香餑餑”變“雞肋”
就在9月5日，據一些沾益之前被清退的合伙人透露，負責他們片區的相關負責人給他們電話說，之前清退了的還可以繼續接著做，但要交1500元的培訓費。面對這樣的事態發展，其中一些人表示不知道要怎么選擇。
“事實上，做村淘是件非常艱苦的事兒，為了讓農戶下載淘寶的APP，好多時候得等到別人干完活回家，甚至厚著臉皮跑到地里面。”盡管張薇的營運產生了一些效果，但經歷之前一些事后，她的去意很堅決，在沾益村淘合伙人的一個微信群里多次表示“不做了”。
一度時期，農村電商市場被視為巨大的藍海。“我覺得總體來說，村淘是個大市場，可開發程度、潛力巨大，有很大的盈利想象空間。但這個市場僅僅是對阿里來說，對我們合伙人來說，短時間內很難看到回報，不僅利潤少得可憐，打下的這片市場最終也不會是你的。總的來說，村淘只不過在淘寶的光環下顯得好似很有前途，靠村淘致富，抱歉我真的暫時還沒看到希望。”這是一位江西村淘合伙人離開這個行業時留下的話語。
類似的話語，9月4日記者在沾益采訪中也多次聽到，但依然有很多人不愿意離開。“眼下這個行當多少有些‘雞肋’的味道，想經營下去，要面臨著不斷貼錢的風險；若轉身離開，要是未來發展好了自己又錯失機會。”沾益村淘合伙人張強（化名）坦言，“畢竟這是一個新興行業，而且農村創業路徑本身就窄，自己是在賭未來。”
據多位沾益村淘合伙人講述，由于村里面淘寶上最活躍的用戶群年輕人大多外出，只有節假日回到農村；伴隨著人口老齡化發展，農村電商市場正面著更為嚴峻的挑戰，而且后續的保障服務要求得越來越多。有女性村淘合伙人向記者講述：之前從來不會組裝自行車，成為合伙人后，被逼著學會了。
農產品上行沒有及時打開渠道，也是助推村淘成為雞肋的原因之一。“網貨下鄉是做到了，我們創造了驕人的GMV業績，然而換來的卻是大量資金外流，并沒有為本地企業和政府帶來多少利益，且對于農產品進城，卻遲遲沒有任何動作，看不到方向。”《訴求書》中如是說。
物流服務質量和傭金都在下滑
種種跡象表明，村淘已經進入了收割的下半場。
這方面張強的感覺尤其強烈：首先，以前末端派送是菜鳥的物流體系，出錯率極低，但后來變成了“通達系”，快遞派送常出現丟失、送錯地方的問題，這樣就加大了工作量；其次，村淘合伙人的代購傭金收入大幅下滑，現在已經折半，甚至下滑得更厲害。
對此，《訴求書》的描述更為細致：“阿里巴巴自6月1日起對淘寶、天貓、村淘三大購物平臺進行了后臺系統合并，這樣雖然提高了淘寶用戶綁定村淘服務站的簡單程度，讓更多的淘寶用戶可以享受到村淘服務站的服務，但是卻大大地降低了村淘服務站的代購傭金。”據沾益一些村淘合伙人講述，之前賣一件衣服的代購傭金是10元，現在不足1元。
“現在沾益有40多個村淘網店，能夠實現盈利的不足10家。在村里，只有自己有房子、人口基數大、年輕人多一點的店會過得好一些，而且也只能當兼職來做。”據張強講述，無論是現在還是此前，代購傭金都沒有明確標識出來，均是預估的，存在巨大的人為操作空間。
在記者向中國電子商務研究中心主任曹磊講述這些現象后，他給出了肯定的答案：“在我看來，村淘已經進入收割的下半場了。因為農村淘寶從2014年啟動，現在已經是第三個年頭，經過之前的渠道下沉、拓展新流量資源的跑馬圈地之后，村淘基本完成之前的計劃；再加上阿里在天貓、淘寶流量紅利減少的大背景下，得繼續保證財報漂亮，尤其是現在阿里整體轉型新零售，而這個過程是需要時間的，但它自身的業績數據越來越大，那么誰來接棒呢？村淘便成了為阿里集團財報貢獻利潤的新增點。”
至于在沾益強制完成的優品任務中出現當地不需要的空調一類商品，曹磊將其緣由歸結于：由于相關措施推得過快，無形中缺乏一種因地制宜的機制，還需要調整和優化。據記者觀察，人手的缺乏也是導致這方面問題出現的緣由之一，因為很多縣份源自阿里的負責人只有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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